德侑實業有限公司設立於民國92年,憑藉著對複合材料的專業,以獨特的專業技術長期為各大品牌OEM、ODM提供產業全方位服務。

我們每天有1/3的時間需要枕頭先相伴。這也是身體、器官獲得休息的寶貴時刻...偏偏,我們卻很容易因為睡到不適合自己的枕頭,睡得輾轉反側、腰酸背痛,又或還沈浸在白天的煩惱、緊張明早的會議、害怕趕不及早上的飛機等等...讓我們的睡眠不夠優質、不夠快樂、沒有辦法快速入眠。

德行天下創辦人有鑑於過去開發各類生活產品的經驗,便想利用本身所長,結合各類複合材料的特性,投入枕頭開發的行列。

從枕頭模具開發、材料研發、創新製造到整合顧客需求過程中,了解到一款枕頭的製作,除了要解決一般乳膠枕悶熱且不透氣的問題,更要同時兼顧到人體工學的體驗性,創辦人常說:「一個好的枕頭,支撐透氣兼顧,仰睡側睡皆宜,才能每天快樂入眠。」

現在導入石墨烯加工技術,讓枕頭的功能性更上一層樓

石墨烯具有良好的強度、柔韌度、導電導熱等特性。它是目前為導熱係數最高的材料,具有非常好的熱傳導性能

德侑實業有限公司為了替自己身邊重視的人們做好一顆枕頭。不論是在外形,還是在舒適度上都能達到最好的需求,即便現今許多的工廠因成本上的考量,顧了外形,忘了內涵,但德侑實業依然不忘在品質上的「堅持、 執著」。

引進先進的加工技術,就是要給消費者最佳的產品

開發、研究、創新以及對材料的要求是德侑實業開發枕頭的初衷,憑藉獨特的專利技術將極其珍貴的天然乳膠與千垂百練的備長炭完美結合後

創造出獨家環保無毒的TakeSoft 徳舒孚專利綠金乳膠;乳膠材料,備長炭,石墨烯應用提高到更高的層次。

同時具備防霉、抑菌、透氣、除臭、遠紅外線等五大功效,並榮獲多國發明專利。

生產過程採用專線製造專利乳膠材原料,全自動化生產保證品質與產量穩定,達到品牌客戶的最高要求。

石墨烯枕頭製作開模一條龍:

選材品管

原料調配

成品製造

 

包裝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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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信     女人提出離婚,男人沉默了一會,同意了。     兩人走向通往民政局的大街上,有一間餃子店。男人說: 領結婚證那天,你請我吃了一頓餃子;今天分手,我也請你吃一頓餃子。    他倆坐下,吃得正香,忽然桌子顫抖起來,天花板的吊燈也一晃一搖。有人大喊: 地震,快跑啊!     人們惶恐奪門而逃。男人卻把女人推到一個墻角,叫她蹲下。而他雙手撐著墻角,躬著身軀猶如一道巨無霸護衛著她。     幸好,地震輕微,有驚無險。     而她,已經淚流滿面。     這樣愛我的人,哪兒去找?不離了,回家! +10我喜歡

作者/包彩富         我所去的學校是一所村辦學校,有小學也有初中,就是通常所說的那種帶帽中學,我被分在中學任教。 村子的西面坡度比較緩,是村民們主要的居住區。而村東坡地勢陡峻,生長著茂密的榆樹叢。村東北角有條小路直插崗下,當地人把這里叫做鎮北喉。這里的至高點,生長著一棵孤零零的老榆樹,樹身一半被雷電擊死,光禿的枝干依然憤怒地直指蒼穹,枝干的頂端還有一個鴉巢,像一個干瘦的人揮舞著拳頭。奇怪的是樹的另一半卻依然茂盛,仿佛向人們昭示著:活著轟轟烈烈,死也決不屈服。       據村史記載,在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三藩”叛亂平定之后,吳三桂的部屬被發配塞外,其中有七戶人家,從云南邊陲輾轉遷移,風餐露宿,幾經艱辛,落腳于嫩江江畔。當時清政府為了加強邊防,傳遞軍情,沿著松花江和嫩江左岸建立了二十幾處驛站,據說是三十里設一坎,七十里設一站,當時就在此處設立了一個驛站,這些人就成了這個驛站的驛丁。時光飛逝,轉眼三百年過去了,這個地方也發生著巨大的變化——發展成了杜蒙草原上最大的一個自然村落,有一千多戶人家,這就是多耐額弗羅驛站,滿語的意思是山嘴子。 第一次來到這個村子的人,都會被村南路口的幾株老楊樹所吸引,那樹非常粗壯,兩個成年人才能把它合抱。上面棲著烏鴉和喜鵲,還有成群的麻雀。烏鴉報喪,喜鵲叫喜,這是村里人確信不疑的真理。烏鴉多數沉默,喜鵲總比烏鴉叫得多,人們每天早晨都可以聽到喜鵲那歡快的叫聲,仿佛村子里每一天都有喜事發生。可是,我來學校報到的那一天,路過村口,烏鴉在樹上聒噪不已,卻不見一只喜鵲的影子。 鄉村與城鎮比起來,畢竟是顯得寂靜了許多,每天除了學生們上學、放學,以及牛群回村時人們的吆喝之外,幾乎沒有什么聲音。這里的人們習慣了恬淡的田園生活,我也很少外出,習慣了獨處,放學后就把自己封閉在宿舍。有時為了透一口氣兒,傍晚時分,我就一個人站在校園里高大的白楊樹下,望著掛在西方天空像粉紅色破褲衩子一樣的殘霞,聽著白楊樹上麻雀們嘰嘰喳喳喋喋不休地叫。可是,它們的叫聲,既不婉轉,也不動聽,但也不令人討厭。那些調皮的麻雀,有時還會把一滴潔白的屎,丟在我的頭上。       晚上,那幾個還沒處對象的年輕男老師,都來到水房也就是我的宿舍來打牌。那時鄉村還剛剛流行起打麻將,這個東西學起來并不難,一學就會,而且一會就上癮。于是,幾個年輕人就經常湊到一起,在麻將的噪聲中,打發掉鄉村漫長的夜晚。我對打麻將這種娛樂方式并沒有什么興趣,只是偶爾站在旁邊看看,而老李,也就是那個離婚的男老師,對此卻產生了濃厚的喜愛之情,于是,他就和那幾個年輕人打成一片。老李這個人話比較多,如果抓到一把不好的牌,他就把牌在桌子上使勁一墩,說一聲:“這牌,真是他媽的大姑娘站隊!”幾個年輕人對他的這句話很是不解,探求知識的渴望驅使年輕人發出疑問:“大姑娘站隊?怎么解釋呢?”老李得意洋洋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近視鏡:“小伙子,不知道了吧,你們跟著我就長知識去吧,這叫----逼排(牌)!” 一圈牌結束,老李還要講一講牌道,說一說這一圈牌中的得與失,幾個年輕人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們在昏黃的燈光下很投入地打著牌,有時還不經意地回過頭來,看一眼頭朝里躺在炕上的我。在他們的眼里,我顯得是那么孤僻,老成,內斂,這似乎與我的年紀不符,但轉瞬之間他們的心里往往會產生一點歉疚,因為牌聲對我的休息畢竟是有一點影響的。我躺在炕上,怔怔地望著結滿蜘蛛網的房笆和光線黯淡的墻壁,老李他們還以為那里有我感興趣的東西,可以讓我的思緒任意飛揚呢。 雖說老李離了婚,并且早已過了不惑之年,但他在村民們的眼里,是個識文斷字的人,又是個教書先生,在鄉村,要想找個對象也并不是很難的事。他不像那些同齡的村夫,整天站在稻田里曬太陽,臉曬得像黑驢雞巴,所以,村里人并沒有把他納入光棍的隊伍中。老李對自身所具備的這些條件,也感到很自信。于是,他為了在村婦面前展示自己的優勢,便尋找各種機會與她們接近。每到周末,他便穿戴齊整,他認為自己的衣服鞋帽,必定有很大的誘惑力,只要他稍微表示一點親密,任何一個村婦都得拿他當愛人。而最容易接近村婦又不會引起爭議的機會,就是和村婦們打打麻將。 老李的牌技和村婦們比起來,還是屬于上乘的。有一次,老李和幾個村婦打牌,一上手,他就連和了兩把,旗開得勝的喜悅使他有點飄飄然,還情不自禁地唱了起來,打牌的村婦們都皺起了眉頭,老李一概視而不見。當打到第二圈時,他聽( tìng)了兩次,但最終都沒有和(hú)上,因為他看時機還早就改成了真寶夾,以便能多贏點錢。因為這一貪念,這兩把本來能和的牌都被他糟蹋了。由此,他便失去了信心,這牌打得就有點慌了,結果越慌點兒越背。其實,一個人越是處于不利境地的時候,就越要鎮定,這樣才能產生一種其他東西無法給予的力量,這是一種心靈優勢,而這種優勢會給你的品格塑造帶來一種尊嚴感和力量感,這又有助于品格的全面完善,此時的老李恰恰忽略了這一點。他是打贏不打輸的人,也就是他的牌品出了問題。他開始不自覺地摔牌,無來由地罵骰子,激頭酸臉地怨別人打牌慢。仿佛此時他輸牌,自身毫無差錯,完全是別人不懂牌理胡亂打。結果這場牌他輸得很慘。他很不甘心,約村婦們下午再戰。背地里,他找到剛才一起打牌的一個村婦,向村婦表達了想和她打伙牌的想法,打伙牌也就是出老千,兩個人一拍即合。他們一起合作探究設計好了要什么牌做什么樣的手勢和暗號,并決定贏了錢兩個人平分。 中午一過,老李就迫不及待地和村婦們開戰。打了兩圈,他只和了兩把小牌,離贏回上午所輸的錢還差得遠呢。于是,他便啟動了出老千方案,和相約的那個村婦擠眉弄眼打起了伙牌。打著打著,他總覺得自己手里的牌和的希望很渺茫,那就只好忍痛割愛把和的機會讓給同伙的村婦。他向上推了推鼻梁上的近視鏡,想看清村婦做出了要什么牌的暗示。村婦板著臉,面色平靜似水,并沒有發出什么暗號。慌亂中,他的手有點哆嗦了,一張牌沒抓住掉到了地上。他俯下身子去撿牌,從牌桌下,他看到那個村婦兩條腿大大地叉開著,他立刻如醍醐灌頂,豁然明白了對方的暗示,趕緊將手里的一張二條打了出去。就見合伙人旁邊的另一個村婦,興奮地叫了起來:“和了!”并把面前的牌推倒,說:“看清了,夾二條,諸位掏錢吧!” 和老李打伙牌的村婦這個氣呀,沖著老李脫口而出:“傻逼!” 老李也是急了,指著合伙人的鼻子回敬道:“你才是個大傻逼!” 結果,兩個人就吵了起來,并且形勢迅速升級。村里的人,脾氣似乎都很暴躁,男女都是這樣,好像這里的風水養育了喜歡吵鬧打架的人。本來好好的一句話,三句話不對頭了,就要粗魯地張嘴罵人。何況剛才老李的話并不是好話,吵架那是必然的了。如果碰上吵架的場面,村里人大多喜歡看熱鬧,并不上前勸解,都希望吵得再兇一點,最好能夠打起來,也好給寂靜單調的鄉村生活增添一點色彩和熱鬧的響動。這里的人最愛看光棍兒投河,寡婦上吊,要是誰不小心踩到西瓜皮上摔倒了,一定會有人在旁邊熱烈鼓掌。此時,旁觀的人都悠閑地抱著膀子,臉上掛著不易被人察覺的笑容,秦咕咚雙手插在褲袋里,嘴里吹著口哨,在老李和村婦面前來回地走動。 老李也顧不得暴露打伙牌的陰謀了,毫不避諱地指責合伙人:“你叉開兩條腿,不就是要二條嗎?” 村婦滿嘴噴著唾沫星子吼道:“說你是大傻逼真不委屈你,老娘叉開兩條腿那是要小雞!” 老李這時才覺出自己誤讀了合伙人的暗號,但他表面上并不承認是自己的過錯。客觀地講,按著兩個人各自的邏輯來看,他們對這一暗號的解讀,都可以說得通,只是他們在牌場互動這一環節上,出現了問題。此時的老李,因為輸了錢,又挨了罵,自然怒氣難消,為了賣弄一下自己的學問,他編著花樣來罵那個村婦: 老潑婦,你聽清, 你本來是個尿炕精, 昨夜你還尿了炕, 野漢子給你曬被呢! 旁邊看熱鬧的人也隨聲唱和:“野漢子給你曬被呢!” 眾人的唱和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村婦也不示弱,反而精神抖擻起來,立即組織好語言反擊: 李老師,你罵人, 一股臭氣熏死人, 怪我尿炕沒看清, 錯把你嘴當尿盆! 老李自恃自己的知識儲備要勝于村婦,平時在課堂上沒少領學生進行口語交際的訓練,今天怎么能敗下陣呢,那多么有損于自己教師這一稱號啊。他剛要反唇相譏,猛然間,肚子里一陣疼痛襲來。原來,為了下午打牌,他中午飯都沒有做,胡亂吃了點早晨落了蒼蠅的殘羹剩飯,現在立竿見影,壞肚子了。他趕緊捂著肚子弓著腰向外疾步走去,并回頭對那村婦說:“你等著!你罵我說明你心里稀罕我,你稀罕我你才罵我呢,你繼續罵!” 那個村婦冷著臉說:“美的你呢,我還罵豬罵驢罵狗呢,我就那么稀罕那些牲口?” 老李趕緊向茅房跑去,茅房建在設牌局那個人家的園子里,是用一些破木頭爛棒子圍起來的,很簡陋。他趕緊蹲下來,拉完一泡稀屎,才發現自己剛才出來時太匆忙,竟然忘帶紙了。他想喊人給他送紙來,但又覺得不妥,萬一被哪個學生聽到,多有失教師的身份啊。再說,村子里不死人是沒有給人家送紙的,只有死了人,那些親朋好友才會攜帶一卷黃紙,以此來表達自己的哀思。此時已過了中秋,天氣已不算太熱了,老李還是急出了一身汗。作為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總不能不揩腚就提起褲子啊,沒有拉屎不揩腚的老師,只有上課拉褲兜子的學生。不行,得想想辦法,抬頭一看,茅房的圍柵上爬滿了窩瓜的蔓子,他不假思索地揪下兩片窩瓜葉子,看來只能用窩瓜葉子來揩腚了,擦吧,擦了總比不擦好。也許是自己急了點,也許是力量沒用到好處,更主要是窩瓜葉子太脆,確實不好把握揩腚的力度。老李這一擦,揩腚的手就穿破了窩瓜葉子,直接和自己的屁眼有了親密的接觸。老李看著自己粘滿稀屎的手,心里一陣厭惡。他使勁的甩了甩手指,想甩掉粘在手指上的稀屎,沒想到手指一下甩到茅房的木柵上,一陣鉆心的痛襲來,他本能地把手指放到嘴里想吮一吮,以緩解疼痛,這下可好,嘴和腚一個味兒了。他趕緊從嘴里吐出一大口唾沫,正在他惡心得想吐的時候,就聽茅房門口“嗷”的一聲驚叫,一個上茅房的村婦扭頭就跑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何況茅房的圍柵根本就不擋風。第二天,多耐額弗羅驛站的市井小兒們就傳唱著這樣的歌謠: 李老師,氣昂昂, 輸了麻將上茅房, 拉完稀屎沒有紙, 伸手摸了一手屎!       老李打牌受挫之后,學校那些年輕的男老師們也不來水房和老李打牌了,這并不是因為老李打牌事件造成了什么惡劣影響導致的,而是那些年輕男老師都已經處了對象結了婚。新婚的誘惑顯然要比打麻將的誘惑大得多,天一黑,他們就睡覺了。年輕人嘛,一躺到炕上,鉆進被窩,還能做什么呢?這是那些年輕人一天中最快樂放松的時光,他們握著新婚妻子的兩個奶子,就像摸到了生活中最酥軟的地方,立刻變得心態澄凈,熱血奔涌,豪情萬丈。但往往是,第二天早晨他們還要早早起來換炕面子坯,新婚使他們充滿了渴望,充滿了力量,這力量可不是普通的炕面子坯所能夠承受的。那時多耐額弗羅驛站上的房子,大多是用土坯筑起的,鎮北喉崗下的牛毛杠上,就是打坯場。有一年春天,我們幫老羅在坯場上打坯,只見他在坯模子里灌滿泥,然后用拳頭把模子里的泥揣實,最后在上面用手使勁一抹,把坯模子拿起來,一塊坯就成了。打坯時這最后一抹很重要,因為這一抹,坯上就會出現一個凹面,壘墻時,這個凹面朝下砌到堰土上,坯就穩當了。如果是打炕面子坯,還要在坯里放進去三根手指粗的柳條,以作為加強筋,這樣的坯鋪成的炕面子強度才能增大。老羅還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別看打坯很簡單,這里面還有很多學問呢,打坯時如果你忽略了最后這一抹,打出來的坯砌墻就不穩當,這就是‘鼓心子逼,洼心子坯’!” 不管怎么說,打牌受挫這件事對老李來講還是有點影響的,從此,他就很少和村里人接觸了。但也有例外的情況,比如說誰家要蓋房子,總是要請他來畫貼在中檁上的陰陽魚,這是當地的風俗,因為姜太公在屋里的最高處守護著,大鬼小鬼是不敢進門的,一家人才會平平安安。他鋪開主家帶來的一小塊紅布,揮毫潑墨,立等可取,主家往往謝他兩盒煙,他也很坦然地接受。如果村里有了什么紅白喜事,主家也是一定要來請他的,請他寫喪聯或喜聯,這是他的長處,也似乎是他的專利。他并不拒絕,叫人擺好紙墨,然后,就默默地寫起來。他寫得極認真,并不敷衍了事,若是某個字寫得不太理想,便把那張紙輕輕地揉掉,重新來寫。他把寫好的喪聯或喜聯一條條擺在地上晾干墨跡,地上立即就色彩斑斕了。寫完之后,他點上一支葡萄煙,深深地吸一口,然后從鼻孔噴出白煙,在煙霧繚繞中,他把所有的對聯仔細地看過,看看哪里還有不妥的地方,之后,主家往往請他吃一頓酒,他也樂于接受。 有一個周末,老李和我閑來無事躺在行李上說著話,我提議:“老李,咱倆喝點酒怎么樣?” 老李說:“好!” 我站起來就往外走:“你等著,我去買點菜。” 這一天正逢多耐額弗羅驛站趕集的日子,集市上人頭攢動,一個老實巴交的漁夫,挑了一擔小白魚蹲在集市的一角,嘴里叼著一支旱煙袋,悶頭吸著煙。 我走過去問道:“老鄉,這魚多少錢一斤啊?” 漁夫向上翻楞了我一眼,吐了一口煙說:“兩毛錢一斤,要是包了還便宜。” 我說:“吃不了那么多,給我來三斤夠了。” 買完小魚,我又走到一個賣豬肉的攤前。攤主是個瘦高的年輕人,頭發很長,還穿著喇叭褲。那時的鄉間小青年,以穿喇叭褲留長發為時尚。我往攤上一看,只剩下一些連肥帶瘦的肉了,我說:“給我來二斤吧。” 這時從肉攤邊走過一個村婦,和攤主搭訕著:“呦!賣肉呢?” 攤主立刻滿臉堆笑:“是啊,大嫂趕集呢?” 攤主邊和村婦聊天,邊把肉遞給我:“給,二斤高高的。” 我接過肉,付了錢,轉身往回走,當我走到供銷社附近的時候,看到幾個村癩子站在供銷社門口,為首的是一個叫什么七黑的癩子。只見那個叫什么七黑的也是一頭長發,但和剛才賣肉那個人的發式不一樣,他的長發是上面不太長,只是后腦和脖梗子上的頭發很長,叫做什么燕尾式長發。據站上的人說,這是從城里流氓那里學來的,城鄉流氓之間的距離,先從發式上接軌來縮短的。為首的地癩子七黑,雙手背在后面,好像是插在屁股后面的口袋里。幾個村癩子都穿著喇叭褲,屁股和大腿被褲子繃得緊緊的,褲腳像兩條掃帚,并隨著他們的扭動來回掃動。 這些村癩子,經常在供銷社門口站立或是走動,因為供銷社是村里各色人等常來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村里的姑娘們總是拉幫結伙地來供銷社買化妝品。那時的化妝品,可不像現在的化妝品那樣種類眾多,品牌齊全,那時的比較單一,無論是城里還是鄉下的女人所使用的,無非就是盛在一個精致小瓶子里如玉如脂的雪花膏,或是叫做“萬紫千紅”牌的香粉。那種香粉,從外表上看,是粉紅色的,擦到臉上卻很白,還有一股甜膩的香,能飄出很遠。這些村癩子還會吹口哨,將食指彎曲了放進嘴里,用力一吹,就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口哨。但他們也不隨便吹口哨,只是見到漂亮姑娘時才吹口哨,看到那些拉屎都不揩腚的邋遢村婦經過,他們才懶得吹呢。那些聽見他們吹口哨的姑娘們雖然紅著臉走開了,可是他們并不生氣,如果是幾個姑娘結伙走在一起,她們就會快步走開,然后隔著幾十米的距離罵那些村癩子。后來我才明白,那叫打情罵俏。所以說,有些詞,比方說打情罵俏這個詞,我并不是查詞典才弄明白的,而是在現實生活中感悟出來的。可是有一點我卻沒弄明白,那些姑娘們又精又靈又漂亮的,怎么就看不出那些村癩子們都是不折不扣的流氓呢? 這時,那個叫七黑的領著村癩子們離開供銷社門口,朝趕集的人群中走去,大概是快到晌午了,好去搞點魚肉,中午喝點小酒。客觀的說,這些人也不是一無是處的,就拿那個什么七黑來說吧,還做過一件好事呢,一個人做點好事并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只不過他沒有堅持一輩子做好事罷了。有一次,和供銷社一條街的王大膏藥的老婆難產,就是因為這個七黑才渡過難關的。原來這個王大膏藥祖傳制膏藥的秘方,不論你得的是什么病,他一律給你一貼膏藥,在人們的印象里,他的膏藥似乎包治百病,于是村里人就都叫他王大膏藥了。王大膏藥和老婆結婚多年也沒生孩子,村里人就開始風言風語了,說王大膏藥是賣假藥坑人做損了,該著沒孩子。剛開始大家都以為是王大膏藥沒有生育能力,到醫院一檢查,他的精子數量也夠,精子活動性也很強,也不陽痿,也不早泄,完全夠受孕的條件。那么問題就出在他老婆身上,經過醫生檢查和儀器檢測,發現他老婆輸卵管先天性閉鎖,這就難辦了,需要疏通,必須手術。其實子宮兩側各有一條輸卵管,幾千萬到上億個精子進入女性生殖道,最終能夠進入輸卵管的精子也就幾百個,這幾百個精子,到最后也只有一個最強健、跑得最快的一個能夠進入卵子體內,去傳遞父系遺傳物質,步入延續生命的歷程,這個殘酷競爭的過程,比今天考公務員和鄉村教師還激烈,相對而言,考鄉村教師還是容易一些的。雪上加霜的是,兩條輸卵管里只有一個里有卵子,這幾百個精子兵分兩路進軍,注定要有一支兵馬走錯方向,無果而終,這也和考公務員還是考鄉村教師的道理是一樣的,你一定要選擇你最拿手的那個考,考中的機率才比較大,跑得快沒有用,關鍵是選對方向。 不得不佩服現代的醫學,王大膏藥的老婆做完輸卵管疏通手術后不久就懷了孕,當那年早春第一行北飛的大雁出現在多耐額弗羅驛站上空時,王大膏藥的老婆就已經顯懷了。她經常一手搭在后腰一手扶著肚子站在院子里曬太陽,臉上洋溢著喜悅,仿佛向每一個經過門前的村婦昭示著:看,我也要生孩子啦!更確切地說,她是在表達:看,我也能生孩子啦!此時的她已屬于高齡孕婦了,有生育經驗的村婦們都明白,這樣的孕婦生育時是有風險的,當地有個諺語:男子怕馬前馬后,女子怕產前產后。那些村夫卻不太懂得這些,看到挺著大肚子的王大膏藥老婆,還打趣道:“老馬下駒,老牛下蛆,我說老王大嫂,你這么老能生啥呢?” 王大膏藥的老婆立馬回敬道:“老娘是老蚌生珠!你老婆能嗎?” 村夫沒有撈到便宜,自言自語道:“這個老河蚌!” 從那以后,人們都叫王大膏藥的老婆為老河蚌。 老河蚌生產的時候,在家里折騰了一天一夜,那時也不興往醫院送,都是請來老娘婆在家里生,鄉村的人把接生婆叫老娘婆。老娘婆龐四麻子媳婦急得團團轉,王大膏藥還請了大神。神也跳了,香灰也喝了,艾也炙了,蒸氣也熏了,催生大膏藥也貼了,均不見效。老河蚌水門子都開了,疼得她撕天喊地的嚎,可就是生不下來。家門口已經站了很多人,聽著老河蚌高一聲低一聲劁豬般的嚎叫,且聲息越來越弱,人們都在心里想:老河蚌怕是挺不過去了。正在這個時候,七黑領著幾個村癩子從門前路過,一個小孩子眼尖,一眼看見,就像看到天神降臨,大聲喊道:“七黑來了!”人們也都不由自主地跟著叫起來:“七黑來了!”那聲音像春雷從村莊上空滾過,接著就聽到屋子里老河蚌猛然厲叫一聲,隨后,龐四麻子媳婦沖出門口,激動地喊叫起來:“生了!生了!生了一個帶把的!” 轉年春天,老河蚌抱著兒子出現在供銷社門口,人們都驚喜地叫道:“看啊,老河蚌的兒子!”當老河蚌的兒子能在村巷里跑的時候,人們還是叫他老河蚌的兒子,但后來,人們為了叫著方便,就都叫老河蚌的兒子為老河了。因為這件事,七黑成了一個傳奇。 買完菜回來,我和老李就動手準備飯菜。在切肉的時候,老李發現肉里面混著兩個豬奶頭,這一定是我在聽那些人說話的時候沒注意,賣肉那個狗小子故意混進來的。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我和老李覺得把豬奶子扔了怪可惜的,就和土豆一起燉在鍋里。 不一會兒,菜好了。我和老李就著一盤燉小魚,一盤豬奶子燉土豆喝了起來。 老李夾起一塊豬奶頭遞給我:“來,先吃一塊。” 我戰戰兢兢地夾起來,不敢往嘴里放,老李鼓勵我說:“吃吧,你就把這當成賣肉那個人他媽的奶子吃吧。” “吃賣肉那個人他媽的奶子?那多惡心啊,他媽那么老,奶子上的老皴還不得一指來厚啊?!”我脫口而出。 “那你就把這個當成他老婆的奶或者他妹妹的奶,嫩!”老李繼續鼓勵。 我把心一橫,把豬奶子放到嘴里,內心里頓時涌起一陣翻江倒海般的惡心,趕緊跑出去吐了起來...... 一杯高粱酒落肚,老李的話多了起來,用筷子點著豬奶子燉土豆說:“吃得菜根,百事可為。這豬奶子比菜根好吃多了吧,人家古代的賢人,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賢人都行,你怎么就不行呢,難道你比賢人還賢?”......       不久,老李就托人找關系調到縣城的一所小學去任教了,宿舍里只剩下我自己住宿了。夜晚,我獨坐燈下看書,在知識的殿堂里與圣賢對語,與先哲交流,也算自得其樂矣。 過了些日子,小工友為了早起給教師燒水和打掃辦公室衛生方便,也搬到宿舍和我一起住。有一天晚上,他買了一瓶高粱酒,還有一瓶花生米罐頭,燈光下,我倆對酌起來。我倆邊喝邊聊,聊得還挺投機。聊著聊著,他才開始透露請我喝酒的目的,原來他看上了秦咕咚的姑娘秦大饅頭,想讓我幫忙給寫一封情書。秦咕咚的姑娘,臉圓圓的,像個大饅頭,所以背地里人們都叫她秦大饅頭。她的屁股更圓更大,挺好個菜板子,可惜就是有點爛心子。世上有一種女人,她們天生就迷人,一舉手,一投足,總會有一種風姿在里面,她們是男人的地獄,也可能是男人的天堂;也有一種女人,她們往往不迷人,就像秦大饅頭,有時也會在不經意間撥動某個男人的心弦。小工友的心弦就被秦大饅頭撥動了。 現代的人恐怕都把情書給忘了,在當今充斥著QQ、微信、電子郵件和手機短信的年代,紙質的情書已經淡出了人們的視線,那種傳統的、富有想象力和浪漫色彩的情書幾乎銷聲匿跡了。而我們那個時代,人們表達情感還比較含蓄,即使是寫情書,也不是那種露骨的直白。現在的電子情書,無論文字多么優美,都缺乏性情上的生動。更可怕的是,電子情書可以輕而易舉地復制粘貼上千遍,又可以輕而易舉地刪除得無影無終。那上面不帶有彼此的指紋,不沾有彼此的氣息,更不會散發怦然心動的溫馨。我對工友說:“情書,就要表達真情實感,要實事求是。首先稱呼要莊重,不能曖昧。也不能太長,表達明白自己的意思就可以了。”說寫就寫,我讓工友自己先寫,然后我給修改,再讓他自己謄寫一遍。他的情書是這樣寫的—— 尊敬的秦: 很冒昧地給你寫這封信,因為我的內心有一種情感要向你表達。 你是一個端莊的女孩兒,你的端莊使我魂牽夢繞;你是一個美麗的女孩兒,你的美麗你讓我怦然心動。所以,我終于鼓起勇氣,給你寫這封信,向你訴說我的衷腸。 我知道你崇尚文化,而我只是一個沒有讀過多少書的工友,這個缺憾常常使我自慚形穢,但我會努力,會一輩子對你好的,我愿用來世換取與你今生相守相望的緣分,請接受我的愛,我期待著和你戀愛! 我拿過情書看了看,認為文筆還可以,我呷了一口酒,吃了一顆花生米,對他說:“有一個地方需要修改一下,就是最后一句話,‘我期待著和你戀愛’的‘戀愛’兩個字要改成‘做愛’兩個字,因為愛不是‘戀’出來的,而是‘做’出來的。中國的漢字,最細膩、最準確、最優美,漢字充滿了審美意蘊,一個字就是一件藝術品。‘做愛’一詞,既可以表現出一個男人的氣魄,也能彰顯出一個男人的魅力。” 小工友也喝了一口酒,并且和我聊起了漢字,他問我:“中國收入漢字最多的是哪個字典啊?” “是《康熙字典》,里面收錄了42174個字,筆畫最多的一個字是三十六畫,是‘齉’。” 小工友又喝了一口酒,“那你說,漢字是誰造出來的啊。” “漢字是倉頡造出來的,在沒有文字以前,人們結繩記事、刻木為號,后來黃帝讓倉頡造字。倉頡把不同事物的形象畫出來代表這一事物,這就是象形文字。有一次,他外出,在河邊看到一群人用一個三足鼎煮了羊肉和魚,他喝了點湯,吃了點肉,認為很鮮美,于是就把魚和羊組合到一起,這就是‘鮮’。他離開這群人,在一片野果叢生的山谷,看到一群女子在采集野果,那時候猛獸橫行,夜里女子們就在樹上搭個窩住在里面,于是倉頡就想到了一個字,就是‘巢’。第二天,女子們又開始采集果實,太陽升高了,她們邊采野果邊唱歌,‘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天氣很很熱,女子們就把衣服都脫了,掛在果樹上,光著腚子采野果,這時,倉頡又想起了一個字,這個字就是‘裸’。”           小工友又問:“那時沒有紙,倉頡把字寫在什么上啊?” “剛開始黃帝讓他把字寫在木板上,他說木板太笨重,不方便攜帶,黃帝聽了很不高興。” “倉頡這個傻逼,黃帝是自己的頂頭上司,給黃帝提意見還不委婉點,顯得他比黃帝多高明似的。” 我喝了一大口酒,繼續道:“顯得比自己的上司高明,這不僅很愚蠢,還會給自己帶來諸多不良后果。因為沒有人喜歡別人比自己更吸引人的注意,那些自以為聰明的人,總會遭到上司的憎惡,所以一個人應該學會掩飾自己的優點,如果你在氣質方面超過別人,大多數人不會太在意,但是沒有人愿意在智力上被別人超越。這其中的奧秘也很簡單:你仰望星空,繁星點點,也都有自己的亮光,但它們卻不敢與太陽爭輝。” “后來他把字寫在什么上了?” “寫在一個大王八蓋子上了,這就是后來的甲骨文。” 聊著聊著,我們都困了,躺在炕上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小工友把情書交給了秦大饅頭,于是就開始了漫長的等待,直到秦大饅頭都嫁人了,他還沒有得到回音呢。(未完待續)  +10我喜歡

01     這個年關,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   天剛亮,山娃推開大門,晨霧彌漫,空氣刺骨的濕寒。開始刮風了,山娃聽到父親叫他起來先燒點水,再把院子打掃一下。燒完水,他就在院子里使勁地掃著樹葉,可是怎么掃都掃不完。他顯得心不在焉的樣子,就這樣來回的掃著院子地面上并不多的幾片樹葉。   一抬頭,他發現厚重的大門兩旁,斑駁的墻上新貼著兩張鮮紅的紙,紙上濃墨搓出兩個生硬的“囍”,歪歪扭扭的黏在上面。這是山娃的父親自己寫的,難免會透出一股寒酸。   今天正月初八,是山娃結婚大喜的日子。因為新冠病毒肺炎發生后,父親說村上前幾天就來放了話,不得聚會不得聚餐不得出門亂串,所有紅白喜事取消,不得不辦的,也要簡單從事。山娃的父親決定不想操辦了。畢竟是兒子的終身大事,他和老伴分別征求過山娃和女方的意見。山娃顯得無所謂的樣子,先是冷冷的回了一句:隨你們便,而后,又補一句:這樣也好。于是,山娃的父親決定簡簡單單的就行,所以就決定不辦賓禮了。     02     山娃起身,來到院子墻角搭建的廁所。撒尿的同時他還看了看天空——灰蒙蒙一片。打了個寒顫,扶了把褲腰,院墻那邊傳來開門的聲音:小心哦,慢點走。山娃掂腳往院墻外瞄,他看到了一顆男人的頭。院墻外那間屋住著萍兒和她媽倆人,這使得山娃心里“咯噔”一下。   他就站在木疙瘩蔸上,扶著墻往下看,原來是黑虎這“狗日的”。他本不該這樣罵黑虎,畢竟黑虎是他表哥,還是村上的一把手。他與黑虎雖是同村,又是小學同學,但黑虎當兵回來當上村書記以后,這幾年忙精準扶貧基本上沒落過屋,往來甚少,見面了也是少言寡語,最多也是微笑點頭。   現在他在山娃心目中的就是一個“狗日的”。為什么?因為黑虎是天剛亮的時候打萍兒家門里溜出來的。自從萍兒前夫死后,村里就有不少有關萍兒的閑言碎語。   山娃咳嗽了兩聲,下了疙瘩蔸,緩緩的走到門前,正準備進屋,他聽到有人在搖晃院墻柵欄門,發出“嗖嗖”的聲響。山娃知道是黑虎。他還是側過身子瞅了瞅。隔著柵欄院墻,黑虎訕訕的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山娃。   山娃木訥的靠在柵欄門上,想著剛才黑虎對他的第一聲問候:山哥,你咋起這么早?山娃接過黑虎遞過來的雙喜煙,叼在嘴上。黑虎打開火機將山娃嘴上的煙點著。睡不著了,起來尿了泡尿。山娃說,早晨冷,有疫情,你偷偷跑到我媳婦屋里干啥?黑虎訕笑。   少頃,黑虎囁嚅道,病毒肺炎疫情更加的嚴重了,我來跟你丈母娘和萍兒打個招呼不要大操大辦,順便送點口罩過來。山娃看著黑虎干巴的嘴唇和因為不自然而顯得突兀的抬起又放下的胳膊。他還看到黑虎的脖子上有根又細又長的毛,以及毛下面那顆小黑痣。山娃覺得這很像玻璃上的蒼蠅屎。   送走黑虎后,山娃站在柵欄門又撒了泡尿。而后就回到大門檻上,一屁股坐下去,接著抽那支沒有抽完的紅雙喜。山娃心里有點兒堵。萍兒從小跟山娃一起長大,自打山娃出門打工后,那幾年與萍兒就斷了交往,等打工回來想娶萍兒時,萍兒早在一年前就嫁給了鄰村的海軍。可,事也湊巧,萍兒與海軍結婚不到一年,外出務工時遭遇了車禍。山娃的父母就托人給山娃介紹了過來。本打算今年正月初八舉行婚禮,不想發生了疫情。   不由的,山娃接著又點上了黑虎臨走時裝給他的一支紅雙喜,狠狠的吸了一口,緩緩的吐出一股股濃煙。   棄了煙頭,山娃伸了伸懶腰,做了個深呼吸,任憑冬日的涼氣和著剛吸入的煙草味,在五臟六腑游竄。哈了口氣,在臉上搓了搓后,趿拉著拖鞋進到屋里,在布滿油漬的小方桌下拿出老電壺往塑料臉盆里澆水;耷拉著四根手指在散著熱氣的水面輕輕撥了一下又迅速收回。又在桶里舀出半瓢涼水摻進去,這才掬起水往臉上潦去。   山娃端著臉盆走出大門,將洗臉水啪的一聲倒在墻角處,轉身往回走,他看到父親和母親在廚房里開始忙活做起了早飯。   這時,他聽到有人在院墻外邊說話,聽著好像是向東母親搭話的聲音,另外的聲音他沒聽出來是誰。   生好火,下好茶,山娃習慣性的打開電視,彩色電視熒幕上播音員正在播報新聞:截止1月30日24時,全國累計確診新冠肺炎9692例!     03     快到中午時分,院子內零散著三兩個本家人或站、或對坐在一起。倒顯得有些冷清。   他們談著村里近來發生的奇聞,怪事,更多的是關于肺炎疫情的事。偶爾用手虛掩著嘴,伏在身邊知心人的耳邊議論。偶爾發出一陣刺耳的轟笑聲,飄蕩在消瘦的院子里。   山娃眉頭緊緊的鎖著,站在房屋伸出來的屋檐下,無心的掃視著散坐在院落里本家的親戚,心里想至少是名義上的。   這樣的“熱鬧”讓山娃有點無所適從,偶爾迎面吹來的寒風,刺穿衣物直直刺入骨髓里。山娃不由的裹緊上衣,側歪了一下頭,轉身走進了屋內。   剛要進屋的時候,忽然目光停在門板上,這門是兩扇耳子門。門楣小,門檻低,又是樅樹做的,門頭已經開始風化。山娃想了想門頭也要換新的了,不過這門倒是小了點。農村的大門大底都很寬闊,或許光大門楣就要先從門開始。   山娃呆愣了一會兒,百無聊賴,只得移步進了屋內。   因為是正月初結婚,年前父親就接了本家親戚和家門喝喜酒。萍兒那邊也早在年前就做好了準備。山娃內心對此覺有些可笑,本來兩家屋挨著屋,倆人都私混一起了,又何必多此一舉,折騰出這么多的事情。   母親叫山娃把萍兒直接喊過來一起吃午飯算了。院子里幾個本家聽說了,都說這樣不妥,畢竟是娃子的終身大事,還是叫年輕的嬸娘和山娃一起去接過來為好。   簡單的放了一封鞭炮,山娃和他幺嬸把萍兒接到了院子里,后面跟著萍兒她媽,以及萍兒最喜歡的那只大黃狗。   萍兒與院子里散坐著的本家親戚一一打過招呼,自己進屋拿了把椅子與他們一起坐在了院子里。山娃斜著眼打量著自己的剛進門的萍兒,只見她穿一身大紅色的旗袍裝,顯得有些瘦弱,蜂腰削背略顯的陌生。新畫的兩劍眉,嵌在明亮眼睛上,濃妝下的面容雖顯得白皙,通透,但臉上的表情倒讓人僵硬。不知是由于天氣陰冷,還是旗袍裝的映襯,臉上卻有幾分紅暈縈繞。   萍兒的母親緊挨著萍兒坐著,眼睛一直注視著她,臉上掛著生硬的微笑,看到萍兒有些哆嗦,就問她穿成這樣冷不冷,你看你只哆嗦,要不披上山娃的外套吧!說著,她叫山娃母親拿了一件山娃的外套,披在萍兒看上去抖動的有些羸弱身軀上。嘆了一口氣,繼續說你怎么還是那么瘦?之后,萍兒母親便沒有說話,呆滯的目光望向院子外。   此時太陽已經升起,冬日晨霧漸漸的消散,暴露出村子的模樣。     04     山娃眼神變得散漫起來,目光游離在小院中。按照以往,男方要帶一些家人和嗩吶隊伍過去迎親,像今天這樣的日子,院子里,甚至整個村子都會是一番喜慶熱鬧氣息。   山娃的父親也顯得沒有多大事情要做,吃過早飯就忙著收撿桌椅,把用不上那么多的依然放回原處,只留下少許備用。   附近一些路過的鄰居,看著山娃院子里挺“熱鬧”的也會探頭走進問個一二,他們與山娃的父親交談得知,是山娃今天結婚,并且不辦席禮。他們得知是萍兒出嫁,也不禁掛著笑。后得知因為疫情并不辦席禮,也不禁愕然,隨后不免也說一些省事,什么并不費心的敷話。然后撇著嘴側搖著頭,扶手而去。   這時,接親的山娃幺嬸,臉上掛著湊出的笑容,并且手里拿著錢,急忙的進屋找到山娃的父親,伸手就把錢要塞往他父親手里。山娃的父親見勢急忙放下手中的椅子,并拿手推脫過去,忙道:你這是干什么,我這又不辦席禮,為的就是怕弄這個!   幺嬸笑罵道:給娃子的,也不是給你的,你先收下!   幺嬸執意了一番,但見山娃的父親堅決不收,臉上倒有一點尷尬。忽然眼珠子一轉,便把錢扔在一張離山娃父親較遠的桌子上轉身就出了大門。   山娃的父親見此,先是愣了一下神后,便慌忙側身撿起,急追了上去。然后一再三的又解釋了一番,復又把錢送還給了幺嬸,繼續回屋收撿桌椅。   幺嬸對山娃父親笑罵了幾句。把錢揣在兜里轉身往回走了幾步,又突然停下了腳步,額上已是眉云展開,卻又邁步走向院子里。   來,萍兒,這是你幺嬸一點心意,不多。說著,幺嬸上來就一把攥住萍兒的手,咂嘴說道:幾年沒見,萍兒越發長得漂亮了!然后又虛話夸了幾句。接著便把剛剛揣在兜里的錢,掏了出來大方的點數一番,便拉住萍兒的手,把錢輕拍在萍兒手心。又用手用力把她的手攢合上,著實攥了攥。又說道:錢不多,多少是你幺嬸自己的心意。   萍兒此時有些無所適從,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邊推托邊望著自己的母親和山娃的父親。山娃的父親見此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沖著萍兒笑說道:拿著吧,本來沒辦婚禮,就不該收。萍兒依著收下了錢。   山娃在一旁看著萍兒將錢裝了起來,內心有些不自在。遂轉身走進屋內,在屋里來回踱著步,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發作,只得不斷的嘆氣。   不一會兒就開始吃午飯,連自家人一起勉強湊了兩桌酒席。吃飯時候,幾個年輕一點的本家親戚過來與山娃喝酒,山娃忽然舒暢了起來。   吃罷飯,忽聽有人提議照張全家福。此時山娃的堂兄向東早已準備好了手機,催促著眾人拍照,山娃只得從著照相。來,笑一笑。向東示意山娃他們看向自己,看著他們各個都表情肅穆,不由得皺眉說到:大喜的事,笑一笑嗎?   山娃苦撐著笑了笑,向東也只好如此便拍了下來。     05     山娃最后送走萍兒母親回到堂屋時,感到氣氛有點異常,他看到母親眼里隱約閃爍著淚光。然而他并未理踩這些,就像父母未曾理踩他一樣。山娃父親靠墻坐在椅子上,順手取下墻上掛著的旱煙桿。   沉默了許久,母親才對萍兒說,這樣的辦,你不該多心吧!萍兒微笑著回答母親的話:沒什么啊,我不喜歡熱鬧,這樣多好呀。   這時山娃的父親已將煙鍋填滿點著,不一會兒屋里便有了層淡淡的煙云正絲絲悠悠地飄蕩著。山娃瞇縫著眼睛長長吁了口氣。   父親抬頭看了看山娃,又無奈地低下頭去嘆了口氣。那趟上海就不該讓山娃跟海軍一起去。父親說。   茶已煮開,咕嚕咕嚕往外溢著。電視剛播完有關肺炎疫情的新聞,正在插播廣告,馬上應該是天氣預報了。該死的瘟神爺!母親說。   這半晌,山娃就只是安安靜靜地吃著煙,喝著茶,什么都沒想,什么也沒說,心里裝著事,自個靠在椅子上發呆。   屋外呼呼的又開始刮風了,似乎真的要變天了。母親說:明早還要給人家送還桌椅,都早點去睡吧。   茶又煮開了,山娃端下茶壺,茶已煮淡了,隨手連水帶葉地倒在腳旁裝煤球的破爛臟污的搪瓷臉盆里。山娃學著父親的樣子,從墻上掛著的一疊裁成條狀的報紙中間抽出一條,幾根手指嫻熟地一對折,拿起泛黃的白色小瓶扭開蓋子往紙條上磕著煙絲,再從邊角慢慢卷起,握在手心搓轉著。最后伸出舌頭一潤,紙上沾了口水,一支大頭小尾的卷煙就可以叼在嘴里了。劃著火柴點上,深吸一口,濃煙刺激咽喉的那一剎那已沒了春夏秋冬。     06     后半夜的時候,山娃摸黑下了床,穿上襖和鞋,悄悄溜出了大門。   山娃摸黑開始往村外走。風刮得厲害,山娃越發覺得寒風刺骨。   風冷颼颼的,天上的群星像一雙雙奇怪的眼睛在不解的看著山娃。山娃在一陣狗叫聲中出了院子,奔上了去鎮上的路。   山娃半夜出走的事兒很快被發現了。   天亮了好一陣子了,萍兒還在被窩里睡大覺。正當她昏昏沉睡的時候,山娃的母親敲門喊山娃倆口起床。   媽,山娃不見了。萍兒急匆匆的穿好衣服跑出屋跟父母說。   聽說山娃不見了,山娃的父親“噌”地一下坐起,一邊穿衣服,一邊說道:快點,叫向東他們趕快過來。   山娃母親匆忙去叫人,山娃的父親匆匆起床。   山娃母親進門的時候,向東正在豬圈里往外挖豬糞。向東問山娃媽有什么事?山娃媽低聲對他說:不得了了,山娃八成是跑了。你幺叔讓我來叫你趕快去幫著找人!   老天爺,咋會出現這事兒——你換換鞋,快點兒去。看著向東鞋上的豬糞,向東媽催促著。   山娃媽走后,向東匆忙找來干凈的布鞋換上,然后開始洗手。他邊洗手邊說到:一開始我就說萍兒和山娃不般配,又是二婚,擔心會出事兒,可是你們非要給他做媒,看看,出事了不。   見向東說自己,向東媽不由得嚷到:你嘟囔個啥呀?山娃他們一家子少幫我們沒有?當這個媒人還不是為了補人家的情?   向東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穿上鞋匆匆走開了。見兒子出了門,然后也跟了上去。山娃媽是她的表姐,因為親戚關系,山娃父母好多地方都對他們關照,現在表姐家有事了,她不能不上前。   山娃父親正在洗臉,向東來了,之后他媽也進了門。山娃的父親安排他們道:向東馬上走,先到鎮上派出所報案,就說需要派出所趕快出人幫助到縣城汽車站找人,越快越好。我到村上和附近再看看。路上要是遇到了山娃,一定要把他給我抓回來。然后咒罵著,倆人一起慌慌張張地出了門。   倆人走后,向東媽一臉憂愁地出了山娃的家門,她是萍兒和山娃的媒人,現在山娃要是就這么不明不白的跑了,她感到面子上很過不去。     07     山娃的父親和向東倆人剛走到村口,老遠就聽見擴音喇叭在喊話:疫情期間不得出門,在家好好蹲守!村上已經在各個路口設置了哨卡,想闖卡很難。   山娃父親想找黑虎問問情況,沒看見黑虎,就直接跟村上值守的干部說明了實情。一名戴著口罩,袖子上別著紅袖頭的村干部告訴他,今天一大早天還沒亮的時候,山娃是從這兒過去的。當時,是鎮上的一個領導叫過去的,說是捐款什么的。   聽完此話,山娃的父親和向東頓時一臉的驚愕和懵懂:鎮上領導叫放行?難道,鎮上領導知道他要跑?   不行,得到鎮上去問問。山娃父親說通卡點值守的后,叫向東先回去,他一人上了去鎮上的公路。   走了將近兩個小時的路程,山娃父親終于來到了鎮政府,一路上遇到兩個卡口,山娃父親說明特殊原因后才予以放行。   山娃父親跟政府值班人員說明來意,政府人員說是有這樣一個人早上來過,但早就走了。   山娃父親灰著心往回走的時候,已經是饑腸轆轆,沿街沒有一家店鋪開門,沿路也沒見幾個人影在晃。他一邊咒罵病毒肺炎這個東西不是個東西害的家家戶戶躲瘟神似的,一邊咒罵山娃這個沒良心的也不是個東西把剛娶進門的媳婦一人丟在家里就這么不明不白的跑了。   快到晌午時候,山娃父親才走到村口的卡點前。他垂頭喪氣的樣子不想理睬卡點的任何人。等走到近處,抬頭看見一個人很像山娃,戴著口罩穿著紅色馬甲站在村口的卡點上,和黑虎正說著話,倆人的袖子上都別著值守二字的紅袖頭。   山娃父親揉了揉眼睛,走近再細看了一遍。   果真是他!   山娃父親驚愕之余,吼問到:你,沒跑?在這干啥子?   往哪跑?咋了?山娃不解父親是啥意思。猛想起,今天一早走時沒跟家里任何人打招呼,估計是父親他們當他跑了。   山娃叫父親先回家,給媽和萍兒說我好好的,沒到哪去,在這兒當志愿者呢!晚上回來再說。     08     快到吃晚飯的時候,山娃值完班回到了家里。   一家子吃罷飯。萍兒給每人泡了一杯茶。山娃習慣性的打開了電視。   電視里正在播放今天的新聞,大部分內容報道的還是有關武漢肺炎愈來愈嚴重的信息。看完新聞聯播,山娃又換臺到本縣的電視頻道。   電視里正在播放一條新聞:新郎官志愿捐款值守抗疫情。   畫面里山娃正在村口值守。這時電視里傳出了山娃的同期聲:疫情防控是大事,結婚是小事,我志愿來值守當勸導員,為社會做一點貢獻,共同來抗擊疫情。   接著,鏡頭又切換到記者采訪山娃捐款的同期聲:疫情防控壓倒一切。我把結婚節省下來的錢捐給國家用到疫情防控上,也算了了我的一樁心愿!   新聞過后,播音員接著播報一則關于今天指揮部接受社會各界捐款捐物的公示公告:   ......... 張三:現金1000元,口罩2000個。 李四:現金500元,消毒液2件。 山娃:現金10000元。 ..........   不知是先前晚飯時多喝了兩杯的緣故,山娃臉越發紅了起來,渾身發燥的很。他站起身,說了句出去上個廁所,就打開門走了出來。   山娃站在院子里,長長地舒了口氣,仰望夜空,天上繁星點點,月光顯得十分皎潔。山娃在心里念到:看來明天一定是個好晴天。         陸龍和 竹山縣作協副秘書長,現供職于竹山縣扶貧辦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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